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碰上了硬茬，幹脆放慢了速度，小步地顛著繞圈。
人人皆知，馬跑起來和緩緩走路都還罷了，最難受的是這種小步的顛，馬上人若沒點功夫，用不了片刻就會頭暈眼花起來。
楚傾心知這畜生已是強弩之末，可這最後一搏卻也著實的不好受。畢竟他剛才體力也是耗費極大，這會每顛幾步，好像五臟六腑都要移位了似的。
不過他不想放棄，一來就差一點就要成功了，二來他也是莫名地跟自己較上了勁，好像今兒不降了這匹馬就不成了似的。
謝瑯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著楚傾，生怕他稍有不慎傷了自己，此時見馬已經慢了下來，知道是差不多了，好容易松了口氣。
可再看楚傾臉色發白，死死地攥著馬鬃，似乎很不舒服的樣子，不由得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。
楚傾覺得胃裏翻騰，只死死地撐著，緊抿著嘴唇，眼神沈凝。這馬在這麽顛下去，早晚把自己給折騰吐了。
把心一橫，楚傾整個人撲到馬背上，雙手環住馬脖子，腳跟一磕馬腹，黑馬吃痛，前蹄擡起，卻是箭一般地沖了出去。
這一回不止謝瑯，就連隱在暗處的龍十七也開始擔心了，捏著一把汗，止不住地想要不要把皇上給拎下來再說。這麽個玩法，真是眨眼就出事的節奏啊！
摸了摸脖子，龍十七覺得後背一陣發寒，自己還是很喜歡這顆腦袋的，皇上，你可千萬別出事啊！
好在黑馬的體力基本上耗的差不多了，它又跑了十幾圈，終於承認身上這人比自己強，幹脆也就不較勁了。
黑馬漸漸地停下腳步，低了頭呼哧呼哧地喘氣，楚傾卻是不敢輕易松手，這馬太過精明，萬一又是使詐，自己可就功虧一簣了。
謝瑯跑過去拉他：“陛下，你怎麽樣？”
楚傾搖頭，短促地說了一句：“沒事。”
黑馬甩了甩頭，幹脆低了頭去慢慢地吃草，看起來是再沒了折騰的心思。
楚傾微微扶起身，拍了拍黑馬的脖子，它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，打了個響鼻繼續啃草皮。
楚傾這才笑了起來，一把握住謝瑯的手：“阿瑯，你看，我把它馴服了。”
那一刻，冬日的陽光傾瀉而下，面前人笑的正好，他眼中都是光亮，神情得意極了，像個邀功的小孩子，又像是打了勝仗的將軍，全是都是歡喜從心底溢出來。
謝瑯仰頭看他，一時竟有些癡了。他覺得自己簡直要溺死在楚傾的眸子裏，那一片海，幾乎是他的沒頂之災。
“阿瑯，你要不要上來，我們一起騎它？”
楚傾興奮地想把謝瑯拉上來，可謝瑯卻紋絲不動，試了兩下他有點疑惑地看向謝瑯，眼神裏閃過委屈。
“你怎麽了？做什麽不動啊？”
謝瑯上前兩步，黑馬感覺到生人的氣息，不安地動了動，楚傾拍拍它脖子，便即安靜了下來，仍舊埋頭吃草。
“陛下，下來吧。”
謝瑯繃著臉，手上使力，托著楚傾的胳膊將人從馬背上扯了下來。
黑馬見楚傾離開，看了他一眼，打了個響鼻便扭著屁股走開了。
楚傾根本沒弄明白怎麽回事，人已經站在地上了。他還未劇烈的運動中完全恢覆，雙腳落地時禁不住膝蓋一軟，歪倒在謝瑯懷裏。
謝瑯從身上解下披風鋪在地上，扶著他坐了，道：“且歇一歇。”
楚傾薄唇微微抿著，疑惑地看他：“阿瑯，你怎麽了？我把那匹馬馴服了，你不高興嗎？”
謝瑯垂眸：“高興的。”
“可你都沒笑。”
謝瑯擡頭扯下唇角：“笑了。”
楚傾皺眉，摟著他靠近自己的大氅裏：“你到底怎麽了？剛才還把我拽下來，是不是不舒服了？”
謝瑯靠著他沈默許久，才忽然道：“陛下，我，剛才很害怕。”
“怕什麽？”
“怕你出事。”
楚傾笑：“這不是沒事嗎？”
“嗯，我知道。”謝瑯的聲音有點飄忽，“沒事就好，沒事就好。”
楚傾眼神微閃，上一世北國進貢的良種戰馬，自己也親自馴服了的，雖然那一次謝瑯不在，可自己也是完全沒事的。這樣一想，謝瑯又不像是重生的人了。
最好不是吧。
楚傾覺得自己有點太多疑了，謝瑯本來就很厲害，很多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下，自己竟然把他當成重生的，真是太可笑了。
謝瑯恍惚了一下，立刻就有恢覆了平時的樣子，抱著楚傾親熱地蹭起來。
楚傾松了口氣，捉住他作亂的一雙手，笑著打趣道：“出宮前就別啊別的，到了外面反而熱情起來，難道少君喜歡野戰不成？朕倒是沒什麽，只是這天寒地凍的，你受得了？”
謝瑯紅了臉，甩手道：“又胡說，陛下是不是腦子裏除了那些事就再放不下旁的了？”
“嗯，有你在眼前，確實很難再想旁的。”
謝瑯推了他一把，直接站起來，扯著他也起身，道：“我，我也要一匹馬，你給我挑。”
楚傾點頭道好，卻是把自己的大氅解開給他披上，自己撿起地上的那件抖了抖便穿上了身。
他這一套動作很是自然，神情也沒什麽變化，看不出一點不自在，更沒有一點刻意，仿佛自然地他就該這麽做，又好像重覆過很多次，已經內化於心了。
謝瑯的鼻子有點酸酸的，這樣的楚傾叫他覺得分外的親切，因為前世他總是這樣，把照顧自己當成了習慣，當成了吃飯睡覺一般自然而然的事情。
可是自己呢，卻把他害的那麽慘。
“又在想什麽啊？”
楚傾整理好自己擡頭看向謝瑯，卻發現這人又在神游，忍不住嘆了口氣。
“你今兒到底是怎麽了，從早上就怪怪的，到底出了什麽事？”
謝瑯撅了撅嘴，撲到他懷裏，力氣大的楚傾連著後退了好幾步才堪堪站穩。
“就是覺得開心，陛下，你要一直這麽對我好下去，知道嗎？”
108、我可能不夠愛你
自己對他很好嗎？
一路上，楚傾腦子裏都在翻來覆去地想這個問題。
這一世從見面起，自己就對他存了防備忌憚的心思。不僅沒有真心地疼愛過他，反而在任何時候都沒存過憐惜他的心思。兩人之間是如此，放他在後宮裏也是這般。
楚傾垂眸，懷裏的人吃了飯就鬧困，上了馬車一直閉著眼睛小憩，一雙手還環著自己的腰，生怕自己飛了似的。
琳瑯閣外，在坤寧宮中，在永福殿裏，謝瑯都是那個拿捏著小心思，時時想要興風作浪的人。甚至，段錚進長信宮的事，也是少不了他暗中的操作。
尤其是坤寧宮的事，楚傾早就瞧出，背後有謝瑯的影子。可他縱然知道謝瑯故意放出的消息真假參半，卻連猶豫都沒有，就把坤寧宮的人全都處置掉了。
自己就那麽一直瞧著，任由他折騰，然後順水推舟地把他往風口浪尖上推，還要裝作一副無可奈何倍感痛心的樣子來安他的心。
楚傾捏了捏手指，苦笑地想，所以說到底，自己其實才是那個推波助瀾，利用謝瑯達到目的的人吧。
馬車晃晃悠悠地走著，楚傾覺得胸口火燒火燎的難受，胃裏也忽然翻騰起來。他閉了閉眼，深深地吸氣，才堪堪壓下那陣惡心的感覺。
楚傾有些驚訝，他從沒想過，自己重生而來，早就下定了決心的事，這會想起來，竟然會覺得，自己很是齷齪。
齷齪？
這個詞閃過腦海，楚傾禁不住一個激靈，果然是這樣嗎？
可他做錯了什麽嗎？
不過是一個皇帝的自我修養罷了，竟然要愧疚到覺得自己惡心？真是不要太可笑好嘛！
把那個無聊的念頭掐死在萌芽裏，楚傾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，向後靠在軟枕上。
可他才一動，謝瑯便從他懷裏擡頭，茫然地轉了轉頭。
楚傾摸了摸他的臉，手感很好，細膩又有彈性：“吵醒你了？再睡一會吧，還有一段路呢。”
謝瑯眨眨眼，似乎是鼓起了勇氣一般，巴巴地望著楚傾：“陛下，你到底有什麽心事，能不能跟我說說？”
楚傾一楞，眼神覆雜起來，許久也沒有說話。
“阿瑯，我，覺得……”
楚傾話說到一半，忽然又沒了聲音。
謝瑯咬著嘴唇看他，看起來無害又無辜。
“楚傾？”
“嗯？”
“你覺得什麽？”
楚傾擡眸，眉頭微微蹙著，他是個非常英俊的男人，劍眉星目，英氣外露，笑起來時風流又痞氣，可一旦臉上沒了笑容，就讓人莫名地心疼。
謝瑯看著他時就是這種感覺，看他皺眉頭，就恨不能摘顆星星給他，讓他開心起來。
“你說嘛，不管你想要什麽，我都，都會幫你的。”謝瑯的語速有些快，他自己也沒想到，說這些話的時候，竟然是這麽的急迫，而且，生怕被他拒絕似的。
楚傾終於笑了笑，隨著他笑起來，眉頭也漸漸地舒展開。只是這笑容只出現了須臾，那張臉立刻便又變得沈靜起來。
“阿瑯，我覺得。”楚傾吸了口氣，擡眼看著馬車車頂上的夜明珠，喃喃地道，“ 我可能不夠愛你。我好像，一直都沒有好好地待你。”
謝瑯有一瞬間地驚訝，他呆楞地看著楚傾，好像在重新認識他一般。
只不過，看著看著，他就忍不住“噗嗤”一聲笑了出來。
“你笑什麽啊？”
楚傾不大樂意，自己都在說心裏話了，他倒好，當個笑話聽。
謝瑯吃吃地笑，擺了擺手，伸手環住楚傾的脖子，將自己掛了上去：“我還以為，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事。原來，哈哈，陛下，你真是……”
他只顧著笑，一邊笑一邊去親楚傾。
楚傾被他纏的無法，卻也不忘了問他：“真是什麽？”
謝瑯吃夠了豆腐，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，笑著把臉埋在楚傾懷裏：“真是太可愛了。”
“你怎麽不生氣？”
楚傾覺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麽似的，跟不上謝瑯的思路怎麽辦？看他那個樣子，敢情是根本對自己都不在意吧！
誰知謝瑯奇怪道：“為什麽我要生氣啊？”
楚傾一噎，為什麽？這，這還要問為什麽？
109、想不想在上面？
要是自己聽見人家這麽說，恐怕早就氣炸了。這家夥是怎麽搞的，腦子壞掉了嗎？
楚傾的表情詭異地變化，謝瑯湊過去親了親他，認真地道：“許太醫說你心中郁結難解，所以受點刺激就容易生病，身體虛。只不過心病還須心藥醫，這事不是單靠每日早晚熬點粥食補一下就能好的。”
楚傾任由他抱著邊說話邊親自己，卻不明白他怎麽說起這個，只疑惑地看他。
謝瑯還是笑：“我想了好久也沒想明白，你一個皇帝能有什麽心結。現在好了，原來是為了這個。你說我幹嘛要生氣？我開心還來不及。”
“這個？哪個？”楚傾覺得自己要掉線，怎麽聽不懂他說什麽。
“陛下，我的陛下，楚傾，我的楚傾！”謝瑯眉眼染笑，陽光從車窗上的縫隙透進來，在他臉上鍍了一層金黃的光暈，迷離而虛幻，他的神色忽然鄭重起來，望著楚傾認真地說，“我不在乎你愛我多少，我只要能愛你就夠了。”
“所以，所以你大可不必為了這個糾結不安，我只是低到泥土裏的一粒塵埃，你高高在上，就像天上的太陽。你說，為什麽太陽要去在意自己能不能照耀到所有的塵土，太陽就該開開心心地待在天上，是不是？”
“阿瑯，你為什麽會這麽想？”
“啊，什麽？”
“低到塵埃裏，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？”
楚傾從上一世臨死的時候就有這個疑問，謝瑯的童年的確過得不好，可他畢竟是自己的少君，相當於貴妃品級的，又被自己寵上了天，到底哪件事就讓他覺得他自己低到了塵埃裏？
謝瑯有些驚訝，似乎沒有料到他這個問題，垂下眼沒有說話。
“你是不是，是不是覺得在宮裏，不開心？”
楚傾小心地問道，他之前做鬼也沒少瞎琢磨，那幾年可是覺得人生都豐富了，唯一可惜的就是好多想法得不到驗證。
謝瑯只是搖頭，卻不說話。
楚傾再接再厲：“是不是覺得，嗯，雌伏在男人身下，不好？”
謝瑯猛地擡頭，詫異不已地道：“陛，陛下，你在說什麽呢！我，我沒有。”
“口不對心。”楚傾自問對謝瑯的了解已經到了頭發絲，他說什麽話時是真心還是假意，只要打眼一瞧就完全了然的。
謝瑯的臉紅了下，轉開頭道：“你別亂講。”
“那，阿瑯喜歡在上面嗎？”楚傾勾著唇角壞笑，看的謝瑯心中一蕩。
“真是越說越沒溜了！”謝瑯推開他，飛快地蹭到車廂角落裏，抱著膝蓋把臉埋起來裝死。
楚傾也不管他，只順勢靠在軟枕上，翹起二郎腿，笑道：“其實我都無所謂的，只要舒服，怎麽都成。你要不要考慮看看？”
謝瑯只覺得臉燙的難受，拿雙手捂住，轉頭瞪他：“你快閉嘴！”
楚傾挑眉：“我可是為了你好，等你舒坦了，心病也就解了。”
心病？
謝瑯眼珠子都要瞪出來，特麽的到底誰有心病啊！
謝瑯又羞又氣，被楚傾一路逗弄，簡直就要忍不住一巴掌拍死他。
後來還是用老辦法，使勁地回憶上一世他那個慘相，才稍稍安穩了下來。
楚傾可不知道自己在謝瑯心裏有反反覆覆地淒慘了好多回，想的都是怎麽能從根本扭轉謝瑯變態的根源。
他覺得謝瑯以前之所以會那麽對自己，根本原因還是因為自卑。
要是能讓他不自卑了，說不定，現在的謝瑯會跟自己開開心心地走向人生巔峰呢？
不得不說，楚傾在對謝瑯的事情上還是很精明的。不過，好像方法有點過激了……#####任性，加更~。~( ⊙o⊙ )
110、美人情切
謝瑯全身燥熱，衣服一件件被都他自己扯開，車廂裏一片春色惱人。
楚傾被他壓住，也沒什麽反應，紮著雙手也不好就去摸他，幹脆枕到腦後，就那麽瞧著他折騰。
美人情切，倒也別有一番韻致。
當然，他可不願意承認，自己是怕多說了什麽，又惹到謝瑯羞窘生氣。他可是傲嬌擰巴的皇帝，怎麽會在意別人的情緒呢？
楚傾身上的衣服也被扒的差不多了，反正車廂裏暖的要命，不用擔心兩人凍著。
他只是有點搞不明白，謝瑯怎麽忽然就這麽粗魯起來，好像自己也沒說啥吧？
動作粗魯，可卻不太得要領。雖然也是活了兩世的人，謝瑯可是從來沒想過有一天，自己還能在上面，當然他也不太知道應該怎麽做。
回憶著以前楚傾的動作，好像很簡單的，可怎麽自己就是弄不對？
謝瑯急急地試了幾次，終於氣餒地坐倒，雙手撐在身後，惱怒地盯著地面。
楚傾見他忽然就起身離開，有點疑惑地擡頭看了過去，見他那個神情，忍不住吃吃地笑起來。
謝瑯皺眉，質問道：“你笑什麽？”
“沒，沒事，你隨意。”楚傾趕緊躺下，這個時候男人的自尊心都很脆弱的，可不能打擊到了，“我等著啊，你隨時來。”
謝瑯咬牙，等你個大頭鬼！
氣惱地把自己裹了起來，拍了楚傾一下：“起來，穿衣服。”
楚傾笑瞇瞇地坐起身，湊過去笑道：“怎麽又不高興？”
謝瑯不願意理他，幹脆指了指車窗：“你去看看，是不是快到了？”
楚傾點點頭，聽話地過去掀開簾子，看了一眼就轉身道：“是，你來瞧瞧，這片地方怎麽樣？”
謝瑯已經穿好衣服，聞言好奇地湊過去，車窗外面是一片依山而建的建築群，占地甚廣，頗有些恢弘的意思在裏頭。
只是若細看的話，那些建築卻和北方的風格有些徑庭，遠遠瞧著，倒好似到了江南水鄉，意趣古樸別致，別有一番風味。
謝瑯是知道這個地方的，這是大夏皇室的一處別院，前世榮王給幼子楚倫請封世子，楚傾答應之後，作為補償就把這裏賜給了他的長子楚修。
這樣一來，謝瑯自然沒什麽機會光明正大地到這裏來玩。只是，前世楚修早逝，這個地方就一直空置著，他前世和榮王交集不少，暗地裏的見面，有幾次也是安排在這裏的。
看著別院大門上楚傾手書的匾額，“天德苑”三個字龍飛鳳舞，筆力虬勁不羈，謝瑯忽然有一瞬間的恍惚。
楚傾的字好看，更多的是因他心中沒有羈絆，熱情狂放的性格反映到他的書法中，總是看起來特別的動人心魄。
“阿瑯喜歡這幾個字嗎？”
“天德出寧，日月照而四時行。”謝瑯笑笑，“這天下間的宅子，恐只有陛下的這一間擔得起這個名兒了。”
楚傾未置可否，輕笑一聲，率先從馬車裏鉆了出去，然後站在下面張開雙手去接謝瑯。
雖然知道謝瑯厲害，可楚傾總是習慣性地去照顧他，可能是前兩世裏做的太多，早就把對他的寵溺印入了血液。
謝瑯很自然地跳進那個懷抱，鼻尖無意蹭到楚傾的下巴，微涼的觸感混雜了龍涎香的氣息，禁不住轉頭打了個噴嚏。
楚傾幫他把兜帽戴起來：“山上更涼一些，等一會多加幾件衣服。”
謝瑯從他懷裏退開，搖頭道：“不冷的。”
楚傾無奈笑笑，只拉著人轉身往別院裏去。
別院一早就得了消息，聽說皇上要來，已經忙碌了一上午，這會門口上更是早有人在候著了。
別院的總管是宮裏退下去的一個老太監叫郭全的，從前先帝在時，在內官監當差。先帝去了之後，他年紀大了，就自請來了這個別院，也算是養老。
謝瑯前世不曾見過這人，現在看起來，這個胖胖的老頭兒，倒似乎蠻好相處的樣子。
郭全是宮裏為數不多的，算是看著楚傾長大的那一輩宮人。又加上離宮多年，今日見了楚傾，多少有些激動。
楚傾也認出了郭全，見他顫巍巍地要下跪，便先一步免了他行禮。
他看了看郭全，笑道：“老郭你倒是看著比以前富態了許多，想來是這別院養人，你自請過來，也算是來對了。前一陣大雪，朕也沒顧得上這裏，一切可都還好？”
楚傾平日裏是個外向爽朗的人，對事雖難免急躁，對人卻總是熱情，他從小跟宮人就沒什麽架子，也喜歡和他們說話。雖然這一世重生之後，心裏總是系這個結，可到底還是本性難移，一開口就說個不住。
郭全顯然比他還想交流，一疊聲地答應著，帶人簇擁著楚傾兩人往裏走，一邊擡手用袖子去拭眼角，含笑應著他。
“回您的話，咱們這一切都好。別院裏什麽都不缺，大雪封山了多日，也並未受什麽影響的。到底還是托萬歲爺的福，奴才聽說，多虧了陛下閉關祈福，否則這大雪哪裏會停的的這麽順當。”
楚傾失笑：“你呀，還是這麽能拍。”
說話間一眾人已經到了正廳懷仁堂，楚傾在上位坐了，手邊便是新沏好的熱茶，他端起來抿了一口，挑眉道：“這裏也有大紅袍啊。”
郭全笑：“陛下，都是樹總管今兒一早命人送來的，說都是陛下日常應用慣了的。”
楚傾“哦”了一聲：“他倒是想得周到。”想起臨走前樹以看著自己哀怨的小眼神，就有點想樂，這是用東西提醒自己別忘了他呢。
楚傾又指了指謝瑯，給郭全介紹：“這是青少君，阿瑯，這是郭總管。”
郭全給謝瑯行禮，謝瑯垂著頭應了，看起來似乎很是害羞。
楚傾卻知道他在人前慣常是這樣，倒不是害羞，只是習慣了偽裝。
“老郭，你去叫人把沁雪堂收拾出來，青少君應該喜歡那裏。至於朕，還是老地方。”楚傾交待了一句，又補充道，“朕有點餓了，再去弄點吃的。”
郭全答應著告退，楚傾起身道：“沁雪堂是仿著金都城的明宮建的，你一定喜歡。咱們去瞧瞧？”
111、怎麽才能靠近你的心？
這趟出來，楚傾沒帶自己的人，謝瑯也是光身一個出來的。他只以為當日便要回宮，什麽也沒有預備就出來了。誰知楚傾竟是打算在這裏住下，這可是著實地讓謝瑯有些措手不及了。
“陛下出來前該提一提，臣若是早知要住下，便怎麽都要帶些東西的。”
謝瑯倒是沒有抱怨的意思，只是有些郁悶，這幾天要不方便了。
楚傾疑惑道：“別院裏什麽都不缺，你還要用什麽？
謝瑯正坐在妝臺前梳頭，這幾日天氣晴朗，陽光自窗外透進來，讓他的臉蒙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澤，看起來像是塗了一層金粉。
謝瑯嘟了嘟嘴，含糊道：“就是日常要用的東西，我看這裏恐怕沒有。”
楚傾更加好奇，忍不住道：“大雪封山了一個月，這裏人都沒見缺什麽，怎地到了你這，只一兩個晚上就要不成了。難道你每日除了吃飯睡覺穿衣，還有些和正常人不同的需求？”
謝瑯瞪著他半響說不出話來，紅著臉站起來去推他：“是是是，我和正常人不同，陛下你快出去吧。我這個不正常的人要歇著了！”
誰知楚傾反而笑著躲他，被他拉住胳膊，就整個人往下墜，幹脆抱著桌子不肯動彈。
“哎喲哎呦，翻臉不認人也是沒誰啦！”楚傾扒著桌角叫起來，“這麽用力，謀殺親夫啊！”
離了皇宮，不止謝瑯放松，楚傾也好像變了個人，不止臉皮厚了，說話做事也總是刷下限。
謀殺親夫的詞兒都上來了，原是真的玩笑，可謝瑯被這話勾了心思，一時間反而不知所措起來。
知道自己總是拿他沒轍，幹脆松了手，自己轉身往拔步床上去坐了。
楚傾只覺得身上一輕，再擡頭人已經走了。
他哪裏是肯善罷甘休的人，起身就追著纏了上去，一個勁兒地追問不休。
謝瑯被他鬧的頭大如鬥，沒好氣道：“就是那些東西，反正要是沒有，這幾天陛下你就自己睡吧。”
楚傾呆了片刻，摸了摸頭道：“總感覺上回發了高熱，朕這個腦子就不怎麽好使了。你說的話，我都聽得懂，怎麽就是不明白呢？”
謝瑯戲謔地瞥了他一眼，靠過去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兩句，這才紅著臉推他：“現在明白了，快躲開，我要睡了。”
楚傾哈哈一笑，伸手抱住他：“朕也困了，一起睡。”
“都說了不行！”謝瑯忍住拍死他的沖動，耐心道，“陛下還是註意點吧。”
楚傾無辜擡眸：“朕只是困了，你又想到哪去了？”
謝瑯咬牙切齒道：“別以為這樣就能騙我！要是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，我這個少君也真是白幹了這麽些，這麽些日子！”
他想說這麽些年，可到底還是記著不能把記憶和現實弄亂了，艱難地改了口，這才有些底氣地接著去拉楚傾。
“好哥哥，好弟弟，你是我的肚子裏的蟲，什麽都知道。”
“我什麽都不知道，就知道你腦子不好使了，趕快出去啦！”
楚傾忽然笑嘻嘻地沖到床上去，把自己擺成個大字型趴下，偏過頭道：“你也進來試試，進來就不想出去了。”
謝瑯簡直被他氣死，又羞又急，幾乎哭出來：“你，你為什麽總是這樣，難道自輕自賤的很有趣嗎？為什麽非要做這個樣子出來！我知道你是打從心裏瞧不起我的，我，我原也沒求著你待我如何的好，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，用不著你時時刻刻的提醒！”
楚傾被他弄得懵逼，暈頭轉向地從床上爬起來，呆呆地望著謝瑯哭的梨花帶雨的臉，不知所措地道：“你，你在說什麽，我瞧不起你，為什麽這麽說？”
“阿瑯！”楚傾忽然覺得事情有點大條，他下床想去抱謝瑯，卻被人閃身避開，喚了一聲糯糯地開口，“我從不知道你心裏竟然是這麽想的，難道，你覺得你在下面是被輕賤的嗎？你覺得我不是真心的，想要讓你舒服？”
謝瑯眼睛通紅，卻是不肯擡頭。這是他心裏最深也是最隱秘，最不可觸碰的地方，那是他最牢不可破的自卑，他最深的恐懼，剛才被楚傾氣的沖昏了頭，竟然脫口而出地罵了出來，這讓他又驚又怕。
他愛楚傾，這毋庸置疑。他可以抱著楚傾一起死，也可以為了給他報仇，毀了自己的國。
可他的這種愛，卻因為卑微而扭曲，他越是愛楚傾，就越覺得自己匍匐的越來越低，這讓他寧願先毀了楚傾。
雖然前世也有迫不得已的成分，可最重要的是他自己願意那麽做，他要一個和自己同樣卑下的楚傾，那樣才和自己的愛相配。
可當他瞧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楚傾時，他才猛然發現，其實那種卑下，根本不在身體上。才發現，一直以來，自己都想錯了。
楚傾熱烈而單純，開朗又溫柔，他是真正的天之驕子，從來不懂什麽人間疾苦，更不明白謝瑯的這種心思。
他只知道對一個人好，就要盡己所能，讓那個人開心了，自己也就開心。至於怎麽做，他從來也不在乎。
只要你要，只要我有。
只是這更加讓謝瑯自慚形穢，他自問做不到楚傾般在愛裏的坦蕩，總是懷揣著小心思像個猥瑣的竊賊一般，時時窺伺著對方，生怕從對方的眼裏看到哪怕一絲一毫的輕視。
以至於，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，他就養成了這種最為不堪的，陰暗揣測的習慣。
謝瑯重活一世，也曾經細細地想過自己的這種心思，他決定了要不顧一切地對楚傾好，可到底還是掙不脫心魔，一旦對方說了什麽做了什麽，他心底那些不堪就會再次冒頭。
就好像現在。
楚傾見他不說話，也是一個頭兩個大，本來好好地想出來玩一趟，誰知道又把人給惹了。
他是沒想到謝瑯這輩子這麽擰巴，比前兩世都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心好累。
可他能怎麽辦？他也很絕望啊。
“阿瑯，你說句話，你到底是怎麽回事？”
楚傾的語氣也不是很好了，他脾氣急，常常一言不合就撂開手，平日也就對上謝瑯才會好聲好氣些，可今兒他實在是摸不著頭腦，難免有些脾氣。
謝瑯原就被戳了心，更是敏感，聽他這麽說，眼淚怎麽都忍不住，撲簌簌地往下掉，就是咬著嘴唇不說話。
楚傾深吸一口氣，強壓著心裏的急躁，沈聲道：“你若是累了，那便歇一歇，朕不吵你也就是了。若還是心裏不痛快，你想去哪也好，想吃什麽也罷，這裏都是有的。”
說完，見謝瑯還是哭，楚傾嘆了口氣，掏出自己隨身的帕子想幫他擦擦臉，誰知還未碰到他臉，謝瑯就下意識地一縮。
楚傾的手在半空頓住，他沒想到謝瑯竟然抵觸自己到這般，頓時也有些氣餒。
謝瑯也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問題，還在猶豫要怎麽辦，餘光處人影一閃，再擡頭，楚傾已經越過他往門口去了。
“陛下。”
終於還是忍不住，謝瑯覺得自己真是沒意思到家了。
楚傾腳步頓了頓，卻沒有轉身，只偏了頭道：“你好好休息吧，朕，出去走走。”說著，便頭也不回地出門去了。
楚傾出了門，擡頭看了看還有積雪的山頂，天高雲曠，心裏的郁積似乎也少了些。
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，邁步出了沁雪堂的院子，沿著小路在別院裏溜達。
走了一陣，揮退了身後跟著的人，楚傾在後園裏沿著小路拾階而上。
別院依山而建，後園與山間的一片樹林相連，走沒幾步，身邊就全是參天的松柏，轉頭看去，竟是已經登到了高處。
楚傾覺得有趣，不由得興起，想著往上走看看山頂有些什麽。
他倒是不擔心安全問題，這座山都是皇家產業，平日都不許閑雜人等靠近，更不要說登上山頂。而且雖然此時他獨個兒上山，其實龍影衛都是跟著的，並不會叫他真的落單。
既然沒什麽好擔心的，自己又不覺得累，楚傾便興沖沖地一路上山去。
山間風涼，吹在臉上也多了幾分凜冽，卻似乎更消減了心裏的郁氣，越走心情越發地爽利起來。
楚傾腳步輕快，山本來也不是很高，走了小半個時辰，竟然就叫他登上了山頂。
山上還有些積雪，松樹枝上都是雪掛，放眼看去，一片晶瑩潔白，仿佛人間仙境。
空氣微涼，吸進肺裏，整個人也精神了許多，楚傾不由得加快了腳步，在林間奔跑起來。
跑著跑著，不知從哪傳來一陣琴聲，楚傾腳步漸緩，好奇地循著琴音的方向走過去。
積雪的山間松林裏，動人的琴曲飄散開來，叫人心曠神怡。
繞了兩圈，楚傾終於在一片空地前停了下來。
面前是一個小木屋，在木柵欄圍成的小院子裏，一個人背對著楚傾正在撫琴。
那人長發未綰，只在腦後松松地用綢帶系了。穿的也很單薄，雙肩瘦削，腰也細得不盈一握。他坐在竹凳上，正專心地撥弄琴弦，似乎沈浸在了曲調之中。
楚傾看不到他的臉，可是這個背影卻好像似曾相識，只是怎麽都想不起來罷了。
那人彈得很認真，曲子也特別好聽，饒是楚傾不喜音律，也知道這是《秋水》。能把這首曲子彈好的，一定是個胸有溝壑，又曲高和寡的人吧。
被《秋水》的琴音帶飛了思緒，楚傾一時也忘了往前去看看這彈琴的人，只靜靜地站在一棵松樹下，一手輕輕扶著樹幹，一手捏著腰間的玉佩細細地摩挲。
只忽然一只手拍在肩頭，楚傾吃了一驚，轉頭看時，某人正一臉不屑地盯著那個背影，撇嘴道：“曲子很好聽，彈得也不錯。喜歡嗎？”
112、吃起醋來要人命
楚傾見著謝瑯，當真是吃了一驚，滿心以為他惱了自己，誰知他卻追了過來。
只不過，吃驚之餘，深心裏卻是有些甜的，謝瑯到底是舍不得自己吧。
知道錯了就好，反正自己大人有大量，不會跟他計較的。楚傾美滋滋地想著，握住肩頭謝瑯的手，笑著捏了捏。
“不是要睡覺嗎，怎麽還上山了？”
謝瑯垂眸看了眼兩人交握的手，淡淡地道：“睡醒了才上山的，片刻的功夫罷了。”
片刻？
這是明擺著鄙視自己嗎？楚傾覺得自己遭到了暴擊傷害。
好氣哦，可還是要保持微笑。
謝瑯看了他一眼，不動聲色地抽回手：“那個人怎麽會在這，這裏不是皇家地方嗎？”
楚傾“嗯”了一聲，聳肩道：“管他呢，阿瑯會保護我的，哦？”
謝瑯點點頭，從懷裏掏出楚傾送的百辟刀，拿在手上顛了顛：“也罷，我這就去把危險消滅在萌芽裏。”
楚傾瞪眼：“你要幹嘛？”
“宰了他，一了百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楚傾的表情有點崩壞，“你有病啊！”
謝瑯點點頭，擡手撫摸刀鞘：“你有藥嗎？”
楚傾眨了眨眼，擡手去拉他：“阿瑯，你是不是，還在生氣？”
謝瑯專心的盯著手上的刀，笑道：“怎會，你想太多了。”話音剛落，只見他身形晃動，人已經在一丈開外了。
楚傾在心裏臥了個大槽，眼睜睜地看著他拿著刀往彈琴人得後心戳。
一言不合就要人命？
難道，自己碰上的是個假謝瑯？
“主子，青少君的功夫實在很高啊！”
突然出現的聲音，嚇得楚傾一個哆嗦，一下子靠在樹幹上，轉頭看去，龍十七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身邊。
“你是鬼嗎？就知道嚇人！”楚傾咬牙。
龍十七尷尬地摸摸頭，道：“主子，屬下只是覺得，青少君的功夫，可比十三高太多了。”
楚傾楞楞地轉頭，謝瑯和那彈琴的人已經你來我往地鬥在了一處。他不懂這些，只覺得了兩人動作都快得很，根本不知道誰占了上風。
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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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人皆知，馬跑起來和緩緩走路都還罷了，最難受的是這種小步的顛，馬上人若沒點功夫，用不了片刻就會頭暈眼花起來。
楚傾心知這畜生已是強弩之末，可這最後一搏卻也著實的不好受。畢竟他剛才體力也是耗費極大，這會每顛幾步，好像五臟六腑都要移位了似的。
不過他不想放棄，一來就差一點就要成功了，二來他也是莫名地跟自己較上了勁，好像今兒不降了這匹馬就不成了似的。
謝瑯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著楚傾，生怕他稍有不慎傷了自己，此時見馬已經慢了下來，知道是差不多了，好容易松了口氣。
可再看楚傾臉色發白，死死地攥著馬鬃，似乎很不舒服的樣子，不由得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。
楚傾覺得胃裏翻騰，只死死地撐著，緊抿著嘴唇，眼神沈凝。這馬在這麽顛下去，早晚把自己給折騰吐了。
把心一橫，楚傾整個人撲到馬背上，雙手環住馬脖子，腳跟一磕馬腹，黑馬吃痛，前蹄擡起，卻是箭一般地沖了出去。
這一回不止謝瑯，就連隱在暗處的龍十七也開始擔心了，捏著一把汗，止不住地想要不要把皇上給拎下來再說。這麽個玩法，真是眨眼就出事的節奏啊！
摸了摸脖子，龍十七覺得後背一陣發寒，自己還是很喜歡這顆腦袋的，皇上，你可千萬別出事啊！
好在黑馬的體力基本上耗的差不多了，它又跑了十幾圈，終於承認身上這人比自己強，幹脆也就不較勁了。
黑馬漸漸地停下腳步，低了頭呼哧呼哧地喘氣，楚傾卻是不敢輕易松手，這馬太過精明，萬一又是使詐，自己可就功虧一簣了。
謝瑯跑過去拉他：“陛下，你怎麽樣？”
楚傾搖頭，短促地說了一句：“沒事。”
黑馬甩了甩頭，幹脆低了頭去慢慢地吃草，看起來是再沒了折騰的心思。
楚傾微微扶起身，拍了拍黑馬的脖子，它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，打了個響鼻繼續啃草皮。
楚傾這才笑了起來，一把握住謝瑯的手：“阿瑯，你看，我把它馴服了。”
那一刻，冬日的陽光傾瀉而下，面前人笑的正好，他眼中都是光亮，神情得意極了，像個邀功的小孩子，又像是打了勝仗的將軍，全是都是歡喜從心底溢出來。
謝瑯仰頭看他，一時竟有些癡了。他覺得自己簡直要溺死在楚傾的眸子裏，那一片海，幾乎是他的沒頂之災。
“阿瑯，你要不要上來，我們一起騎它？”
楚傾興奮地想把謝瑯拉上來，可謝瑯卻紋絲不動，試了兩下他有點疑惑地看向謝瑯，眼神裏閃過委屈。
“你怎麽了？做什麽不動啊？”
謝瑯上前兩步，黑馬感覺到生人的氣息，不安地動了動，楚傾拍拍它脖子，便即安靜了下來，仍舊埋頭吃草。
“陛下，下來吧。”
謝瑯繃著臉，手上使力，托著楚傾的胳膊將人從馬背上扯了下來。
黑馬見楚傾離開，看了他一眼，打了個響鼻便扭著屁股走開了。
楚傾根本沒弄明白怎麽回事，人已經站在地上了。他還未劇烈的運動中完全恢覆，雙腳落地時禁不住膝蓋一軟，歪倒在謝瑯懷裏。
謝瑯從身上解下披風鋪在地上，扶著他坐了，道：“且歇一歇。”
楚傾薄唇微微抿著，疑惑地看他：“阿瑯，你怎麽了？我把那匹馬馴服了，你不高興嗎？”
謝瑯垂眸：“高興的。”
“可你都沒笑。”
謝瑯擡頭扯下唇角：“笑了。”
楚傾皺眉，摟著他靠近自己的大氅裏：“你到底怎麽了？剛才還把我拽下來，是不是不舒服了？”
謝瑯靠著他沈默許久，才忽然道：“陛下，我，剛才很害怕。”
“怕什麽？”
“怕你出事。”
楚傾笑：“這不是沒事嗎？”
“嗯，我知道。”謝瑯的聲音有點飄忽，“沒事就好，沒事就好。”
楚傾眼神微閃，上一世北國進貢的良種戰馬，自己也親自馴服了的，雖然那一次謝瑯不在，可自己也是完全沒事的。這樣一想，謝瑯又不像是重生的人了。
最好不是吧。
楚傾覺得自己有點太多疑了，謝瑯本來就很厲害，很多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下，自己竟然把他當成重生的，真是太可笑了。
謝瑯恍惚了一下，立刻就有恢覆了平時的樣子，抱著楚傾親熱地蹭起來。
楚傾松了口氣，捉住他作亂的一雙手，笑著打趣道：“出宮前就別啊別的，到了外面反而熱情起來，難道少君喜歡野戰不成？朕倒是沒什麽，只是這天寒地凍的，你受得了？”
謝瑯紅了臉，甩手道：“又胡說，陛下是不是腦子裏除了那些事就再放不下旁的了？”
“嗯，有你在眼前，確實很難再想旁的。”
謝瑯推了他一把，直接站起來，扯著他也起身，道：“我，我也要一匹馬，你給我挑。”
楚傾點頭道好，卻是把自己的大氅解開給他披上，自己撿起地上的那件抖了抖便穿上了身。
他這一套動作很是自然，神情也沒什麽變化，看不出一點不自在，更沒有一點刻意，仿佛自然地他就該這麽做，又好像重覆過很多次，已經內化於心了。
謝瑯的鼻子有點酸酸的，這樣的楚傾叫他覺得分外的親切，因為前世他總是這樣，把照顧自己當成了習慣，當成了吃飯睡覺一般自然而然的事情。
可是自己呢，卻把他害的那麽慘。
“又在想什麽啊？”
楚傾整理好自己擡頭看向謝瑯，卻發現這人又在神游，忍不住嘆了口氣。
“你今兒到底是怎麽了，從早上就怪怪的，到底出了什麽事？”
謝瑯撅了撅嘴，撲到他懷裏，力氣大的楚傾連著後退了好幾步才堪堪站穩。
“就是覺得開心，陛下，你要一直這麽對我好下去，知道嗎？”
108、我可能不夠愛你
自己對他很好嗎？
一路上，楚傾腦子裏都在翻來覆去地想這個問題。
這一世從見面起，自己就對他存了防備忌憚的心思。不僅沒有真心地疼愛過他，反而在任何時候都沒存過憐惜他的心思。兩人之間是如此，放他在後宮裏也是這般。
楚傾垂眸，懷裏的人吃了飯就鬧困，上了馬車一直閉著眼睛小憩，一雙手還環著自己的腰，生怕自己飛了似的。
琳瑯閣外，在坤寧宮中，在永福殿裏，謝瑯都是那個拿捏著小心思，時時想要興風作浪的人。甚至，段錚進長信宮的事，也是少不了他暗中的操作。
尤其是坤寧宮的事，楚傾早就瞧出，背後有謝瑯的影子。可他縱然知道謝瑯故意放出的消息真假參半，卻連猶豫都沒有，就把坤寧宮的人全都處置掉了。
自己就那麽一直瞧著，任由他折騰，然後順水推舟地把他往風口浪尖上推，還要裝作一副無可奈何倍感痛心的樣子來安他的心。
楚傾捏了捏手指，苦笑地想，所以說到底，自己其實才是那個推波助瀾，利用謝瑯達到目的的人吧。
馬車晃晃悠悠地走著，楚傾覺得胸口火燒火燎的難受，胃裏也忽然翻騰起來。他閉了閉眼，深深地吸氣，才堪堪壓下那陣惡心的感覺。
楚傾有些驚訝，他從沒想過，自己重生而來，早就下定了決心的事，這會想起來，竟然會覺得，自己很是齷齪。
齷齪？
這個詞閃過腦海，楚傾禁不住一個激靈，果然是這樣嗎？
可他做錯了什麽嗎？
不過是一個皇帝的自我修養罷了，竟然要愧疚到覺得自己惡心？真是不要太可笑好嘛！
把那個無聊的念頭掐死在萌芽裏，楚傾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，向後靠在軟枕上。
可他才一動，謝瑯便從他懷裏擡頭，茫然地轉了轉頭。
楚傾摸了摸他的臉，手感很好，細膩又有彈性：“吵醒你了？再睡一會吧，還有一段路呢。”
謝瑯眨眨眼，似乎是鼓起了勇氣一般，巴巴地望著楚傾：“陛下，你到底有什麽心事，能不能跟我說說？”
楚傾一楞，眼神覆雜起來，許久也沒有說話。
“阿瑯，我，覺得……”
楚傾話說到一半，忽然又沒了聲音。
謝瑯咬著嘴唇看他，看起來無害又無辜。
“楚傾？”
“嗯？”
“你覺得什麽？”
楚傾擡眸，眉頭微微蹙著，他是個非常英俊的男人，劍眉星目，英氣外露，笑起來時風流又痞氣，可一旦臉上沒了笑容，就讓人莫名地心疼。
謝瑯看著他時就是這種感覺，看他皺眉頭，就恨不能摘顆星星給他，讓他開心起來。
“你說嘛，不管你想要什麽，我都，都會幫你的。”謝瑯的語速有些快，他自己也沒想到，說這些話的時候，竟然是這麽的急迫，而且，生怕被他拒絕似的。
楚傾終於笑了笑，隨著他笑起來，眉頭也漸漸地舒展開。只是這笑容只出現了須臾，那張臉立刻便又變得沈靜起來。
“阿瑯，我覺得。”楚傾吸了口氣，擡眼看著馬車車頂上的夜明珠，喃喃地道，“ 我可能不夠愛你。我好像，一直都沒有好好地待你。”
謝瑯有一瞬間地驚訝，他呆楞地看著楚傾，好像在重新認識他一般。
只不過，看著看著，他就忍不住“噗嗤”一聲笑了出來。
“你笑什麽啊？”
楚傾不大樂意，自己都在說心裏話了，他倒好，當個笑話聽。
謝瑯吃吃地笑，擺了擺手，伸手環住楚傾的脖子，將自己掛了上去：“我還以為，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事。原來，哈哈，陛下，你真是……”
他只顧著笑，一邊笑一邊去親楚傾。
楚傾被他纏的無法，卻也不忘了問他：“真是什麽？”
謝瑯吃夠了豆腐，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，笑著把臉埋在楚傾懷裏：“真是太可愛了。”
“你怎麽不生氣？”
楚傾覺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麽似的，跟不上謝瑯的思路怎麽辦？看他那個樣子，敢情是根本對自己都不在意吧！
誰知謝瑯奇怪道：“為什麽我要生氣啊？”
楚傾一噎，為什麽？這，這還要問為什麽？
109、想不想在上面？
要是自己聽見人家這麽說，恐怕早就氣炸了。這家夥是怎麽搞的，腦子壞掉了嗎？
楚傾的表情詭異地變化，謝瑯湊過去親了親他，認真地道：“許太醫說你心中郁結難解，所以受點刺激就容易生病，身體虛。只不過心病還須心藥醫，這事不是單靠每日早晚熬點粥食補一下就能好的。”
楚傾任由他抱著邊說話邊親自己，卻不明白他怎麽說起這個，只疑惑地看他。
謝瑯還是笑：“我想了好久也沒想明白，你一個皇帝能有什麽心結。現在好了，原來是為了這個。你說我幹嘛要生氣？我開心還來不及。”
“這個？哪個？”楚傾覺得自己要掉線，怎麽聽不懂他說什麽。
“陛下，我的陛下，楚傾，我的楚傾！”謝瑯眉眼染笑，陽光從車窗上的縫隙透進來，在他臉上鍍了一層金黃的光暈，迷離而虛幻，他的神色忽然鄭重起來，望著楚傾認真地說，“我不在乎你愛我多少，我只要能愛你就夠了。”
“所以，所以你大可不必為了這個糾結不安，我只是低到泥土裏的一粒塵埃，你高高在上，就像天上的太陽。你說，為什麽太陽要去在意自己能不能照耀到所有的塵土，太陽就該開開心心地待在天上，是不是？”
“阿瑯，你為什麽會這麽想？”
“啊，什麽？”
“低到塵埃裏，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？”
楚傾從上一世臨死的時候就有這個疑問，謝瑯的童年的確過得不好，可他畢竟是自己的少君，相當於貴妃品級的，又被自己寵上了天，到底哪件事就讓他覺得他自己低到了塵埃裏？
謝瑯有些驚訝，似乎沒有料到他這個問題，垂下眼沒有說話。
“你是不是，是不是覺得在宮裏，不開心？”
楚傾小心地問道，他之前做鬼也沒少瞎琢磨，那幾年可是覺得人生都豐富了，唯一可惜的就是好多想法得不到驗證。
謝瑯只是搖頭，卻不說話。
楚傾再接再厲：“是不是覺得，嗯，雌伏在男人身下，不好？”
謝瑯猛地擡頭，詫異不已地道：“陛，陛下，你在說什麽呢！我，我沒有。”
“口不對心。”楚傾自問對謝瑯的了解已經到了頭發絲，他說什麽話時是真心還是假意，只要打眼一瞧就完全了然的。
謝瑯的臉紅了下，轉開頭道：“你別亂講。”
“那，阿瑯喜歡在上面嗎？”楚傾勾著唇角壞笑，看的謝瑯心中一蕩。
“真是越說越沒溜了！”謝瑯推開他，飛快地蹭到車廂角落裏，抱著膝蓋把臉埋起來裝死。
楚傾也不管他，只順勢靠在軟枕上，翹起二郎腿，笑道：“其實我都無所謂的，只要舒服，怎麽都成。你要不要考慮看看？”
謝瑯只覺得臉燙的難受，拿雙手捂住，轉頭瞪他：“你快閉嘴！”
楚傾挑眉：“我可是為了你好，等你舒坦了，心病也就解了。”
心病？
謝瑯眼珠子都要瞪出來，特麽的到底誰有心病啊！
謝瑯又羞又氣，被楚傾一路逗弄，簡直就要忍不住一巴掌拍死他。
後來還是用老辦法，使勁地回憶上一世他那個慘相，才稍稍安穩了下來。
楚傾可不知道自己在謝瑯心裏有反反覆覆地淒慘了好多回，想的都是怎麽能從根本扭轉謝瑯變態的根源。
他覺得謝瑯以前之所以會那麽對自己，根本原因還是因為自卑。
要是能讓他不自卑了，說不定，現在的謝瑯會跟自己開開心心地走向人生巔峰呢？
不得不說，楚傾在對謝瑯的事情上還是很精明的。不過，好像方法有點過激了……#####任性，加更~。~( ⊙o⊙ )
110、美人情切
謝瑯全身燥熱，衣服一件件被都他自己扯開，車廂裏一片春色惱人。
楚傾被他壓住，也沒什麽反應，紮著雙手也不好就去摸他，幹脆枕到腦後，就那麽瞧著他折騰。
美人情切，倒也別有一番韻致。
當然，他可不願意承認，自己是怕多說了什麽，又惹到謝瑯羞窘生氣。他可是傲嬌擰巴的皇帝，怎麽會在意別人的情緒呢？
楚傾身上的衣服也被扒的差不多了，反正車廂裏暖的要命，不用擔心兩人凍著。
他只是有點搞不明白，謝瑯怎麽忽然就這麽粗魯起來，好像自己也沒說啥吧？
動作粗魯，可卻不太得要領。雖然也是活了兩世的人，謝瑯可是從來沒想過有一天，自己還能在上面，當然他也不太知道應該怎麽做。
回憶著以前楚傾的動作，好像很簡單的，可怎麽自己就是弄不對？
謝瑯急急地試了幾次，終於氣餒地坐倒，雙手撐在身後，惱怒地盯著地面。
楚傾見他忽然就起身離開，有點疑惑地擡頭看了過去，見他那個神情，忍不住吃吃地笑起來。
謝瑯皺眉，質問道：“你笑什麽？”
“沒，沒事，你隨意。”楚傾趕緊躺下，這個時候男人的自尊心都很脆弱的，可不能打擊到了，“我等著啊，你隨時來。”
謝瑯咬牙，等你個大頭鬼！
氣惱地把自己裹了起來，拍了楚傾一下：“起來，穿衣服。”
楚傾笑瞇瞇地坐起身，湊過去笑道：“怎麽又不高興？”
謝瑯不願意理他，幹脆指了指車窗：“你去看看，是不是快到了？”
楚傾點點頭，聽話地過去掀開簾子，看了一眼就轉身道：“是，你來瞧瞧，這片地方怎麽樣？”
謝瑯已經穿好衣服，聞言好奇地湊過去，車窗外面是一片依山而建的建築群，占地甚廣，頗有些恢弘的意思在裏頭。
只是若細看的話，那些建築卻和北方的風格有些徑庭，遠遠瞧著，倒好似到了江南水鄉，意趣古樸別致，別有一番風味。
謝瑯是知道這個地方的，這是大夏皇室的一處別院，前世榮王給幼子楚倫請封世子，楚傾答應之後，作為補償就把這裏賜給了他的長子楚修。
這樣一來，謝瑯自然沒什麽機會光明正大地到這裏來玩。只是，前世楚修早逝，這個地方就一直空置著，他前世和榮王交集不少，暗地裏的見面，有幾次也是安排在這裏的。
看著別院大門上楚傾手書的匾額，“天德苑”三個字龍飛鳳舞，筆力虬勁不羈，謝瑯忽然有一瞬間的恍惚。
楚傾的字好看，更多的是因他心中沒有羈絆，熱情狂放的性格反映到他的書法中，總是看起來特別的動人心魄。
“阿瑯喜歡這幾個字嗎？”
“天德出寧，日月照而四時行。”謝瑯笑笑，“這天下間的宅子，恐只有陛下的這一間擔得起這個名兒了。”
楚傾未置可否，輕笑一聲，率先從馬車裏鉆了出去，然後站在下面張開雙手去接謝瑯。
雖然知道謝瑯厲害，可楚傾總是習慣性地去照顧他，可能是前兩世裏做的太多，早就把對他的寵溺印入了血液。
謝瑯很自然地跳進那個懷抱，鼻尖無意蹭到楚傾的下巴，微涼的觸感混雜了龍涎香的氣息，禁不住轉頭打了個噴嚏。
楚傾幫他把兜帽戴起來：“山上更涼一些，等一會多加幾件衣服。”
謝瑯從他懷裏退開，搖頭道：“不冷的。”
楚傾無奈笑笑，只拉著人轉身往別院裏去。
別院一早就得了消息，聽說皇上要來，已經忙碌了一上午，這會門口上更是早有人在候著了。
別院的總管是宮裏退下去的一個老太監叫郭全的，從前先帝在時，在內官監當差。先帝去了之後，他年紀大了，就自請來了這個別院，也算是養老。
謝瑯前世不曾見過這人，現在看起來，這個胖胖的老頭兒，倒似乎蠻好相處的樣子。
郭全是宮裏為數不多的，算是看著楚傾長大的那一輩宮人。又加上離宮多年，今日見了楚傾，多少有些激動。
楚傾也認出了郭全，見他顫巍巍地要下跪，便先一步免了他行禮。
他看了看郭全，笑道：“老郭你倒是看著比以前富態了許多，想來是這別院養人，你自請過來，也算是來對了。前一陣大雪，朕也沒顧得上這裏，一切可都還好？”
楚傾平日裏是個外向爽朗的人，對事雖難免急躁，對人卻總是熱情，他從小跟宮人就沒什麽架子，也喜歡和他們說話。雖然這一世重生之後，心裏總是系這個結，可到底還是本性難移，一開口就說個不住。
郭全顯然比他還想交流，一疊聲地答應著，帶人簇擁著楚傾兩人往裏走，一邊擡手用袖子去拭眼角，含笑應著他。
“回您的話，咱們這一切都好。別院裏什麽都不缺，大雪封山了多日，也並未受什麽影響的。到底還是托萬歲爺的福，奴才聽說，多虧了陛下閉關祈福，否則這大雪哪裏會停的的這麽順當。”
楚傾失笑：“你呀，還是這麽能拍。”
說話間一眾人已經到了正廳懷仁堂，楚傾在上位坐了，手邊便是新沏好的熱茶，他端起來抿了一口，挑眉道：“這裏也有大紅袍啊。”
郭全笑：“陛下，都是樹總管今兒一早命人送來的，說都是陛下日常應用慣了的。”
楚傾“哦”了一聲：“他倒是想得周到。”想起臨走前樹以看著自己哀怨的小眼神，就有點想樂，這是用東西提醒自己別忘了他呢。
楚傾又指了指謝瑯，給郭全介紹：“這是青少君，阿瑯，這是郭總管。”
郭全給謝瑯行禮，謝瑯垂著頭應了，看起來似乎很是害羞。
楚傾卻知道他在人前慣常是這樣，倒不是害羞，只是習慣了偽裝。
“老郭，你去叫人把沁雪堂收拾出來，青少君應該喜歡那裏。至於朕，還是老地方。”楚傾交待了一句，又補充道，“朕有點餓了，再去弄點吃的。”
郭全答應著告退，楚傾起身道：“沁雪堂是仿著金都城的明宮建的，你一定喜歡。咱們去瞧瞧？”
111、怎麽才能靠近你的心？
這趟出來，楚傾沒帶自己的人，謝瑯也是光身一個出來的。他只以為當日便要回宮，什麽也沒有預備就出來了。誰知楚傾竟是打算在這裏住下，這可是著實地讓謝瑯有些措手不及了。
“陛下出來前該提一提，臣若是早知要住下，便怎麽都要帶些東西的。”
謝瑯倒是沒有抱怨的意思，只是有些郁悶，這幾天要不方便了。
楚傾疑惑道：“別院裏什麽都不缺，你還要用什麽？
謝瑯正坐在妝臺前梳頭，這幾日天氣晴朗，陽光自窗外透進來，讓他的臉蒙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澤，看起來像是塗了一層金粉。
謝瑯嘟了嘟嘴，含糊道：“就是日常要用的東西，我看這裏恐怕沒有。”
楚傾更加好奇，忍不住道：“大雪封山了一個月，這裏人都沒見缺什麽，怎地到了你這，只一兩個晚上就要不成了。難道你每日除了吃飯睡覺穿衣，還有些和正常人不同的需求？”
謝瑯瞪著他半響說不出話來，紅著臉站起來去推他：“是是是，我和正常人不同，陛下你快出去吧。我這個不正常的人要歇著了！”
誰知楚傾反而笑著躲他，被他拉住胳膊，就整個人往下墜，幹脆抱著桌子不肯動彈。
“哎喲哎呦，翻臉不認人也是沒誰啦！”楚傾扒著桌角叫起來，“這麽用力，謀殺親夫啊！”
離了皇宮，不止謝瑯放松，楚傾也好像變了個人，不止臉皮厚了，說話做事也總是刷下限。
謀殺親夫的詞兒都上來了，原是真的玩笑，可謝瑯被這話勾了心思，一時間反而不知所措起來。
知道自己總是拿他沒轍，幹脆松了手，自己轉身往拔步床上去坐了。
楚傾只覺得身上一輕，再擡頭人已經走了。
他哪裏是肯善罷甘休的人，起身就追著纏了上去，一個勁兒地追問不休。
謝瑯被他鬧的頭大如鬥，沒好氣道：“就是那些東西，反正要是沒有，這幾天陛下你就自己睡吧。”
楚傾呆了片刻，摸了摸頭道：“總感覺上回發了高熱，朕這個腦子就不怎麽好使了。你說的話，我都聽得懂，怎麽就是不明白呢？”
謝瑯戲謔地瞥了他一眼，靠過去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兩句，這才紅著臉推他：“現在明白了，快躲開，我要睡了。”
楚傾哈哈一笑，伸手抱住他：“朕也困了，一起睡。”
“都說了不行！”謝瑯忍住拍死他的沖動，耐心道，“陛下還是註意點吧。”
楚傾無辜擡眸：“朕只是困了，你又想到哪去了？”
謝瑯咬牙切齒道：“別以為這樣就能騙我！要是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，我這個少君也真是白幹了這麽些，這麽些日子！”
他想說這麽些年，可到底還是記著不能把記憶和現實弄亂了，艱難地改了口，這才有些底氣地接著去拉楚傾。
“好哥哥，好弟弟，你是我的肚子裏的蟲，什麽都知道。”
“我什麽都不知道，就知道你腦子不好使了，趕快出去啦！”
楚傾忽然笑嘻嘻地沖到床上去，把自己擺成個大字型趴下，偏過頭道：“你也進來試試，進來就不想出去了。”
謝瑯簡直被他氣死，又羞又急，幾乎哭出來：“你，你為什麽總是這樣，難道自輕自賤的很有趣嗎？為什麽非要做這個樣子出來！我知道你是打從心裏瞧不起我的，我，我原也沒求著你待我如何的好，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，用不著你時時刻刻的提醒！”
楚傾被他弄得懵逼，暈頭轉向地從床上爬起來，呆呆地望著謝瑯哭的梨花帶雨的臉，不知所措地道：“你，你在說什麽，我瞧不起你，為什麽這麽說？”
“阿瑯！”楚傾忽然覺得事情有點大條，他下床想去抱謝瑯，卻被人閃身避開，喚了一聲糯糯地開口，“我從不知道你心裏竟然是這麽想的，難道，你覺得你在下面是被輕賤的嗎？你覺得我不是真心的，想要讓你舒服？”
謝瑯眼睛通紅，卻是不肯擡頭。這是他心裏最深也是最隱秘，最不可觸碰的地方，那是他最牢不可破的自卑，他最深的恐懼，剛才被楚傾氣的沖昏了頭，竟然脫口而出地罵了出來，這讓他又驚又怕。
他愛楚傾，這毋庸置疑。他可以抱著楚傾一起死，也可以為了給他報仇，毀了自己的國。
可他的這種愛，卻因為卑微而扭曲，他越是愛楚傾，就越覺得自己匍匐的越來越低，這讓他寧願先毀了楚傾。
雖然前世也有迫不得已的成分，可最重要的是他自己願意那麽做，他要一個和自己同樣卑下的楚傾，那樣才和自己的愛相配。
可當他瞧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楚傾時，他才猛然發現，其實那種卑下，根本不在身體上。才發現，一直以來，自己都想錯了。
楚傾熱烈而單純，開朗又溫柔，他是真正的天之驕子，從來不懂什麽人間疾苦，更不明白謝瑯的這種心思。
他只知道對一個人好，就要盡己所能，讓那個人開心了，自己也就開心。至於怎麽做，他從來也不在乎。
只要你要，只要我有。
只是這更加讓謝瑯自慚形穢，他自問做不到楚傾般在愛裏的坦蕩，總是懷揣著小心思像個猥瑣的竊賊一般，時時窺伺著對方，生怕從對方的眼裏看到哪怕一絲一毫的輕視。
以至於，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，他就養成了這種最為不堪的，陰暗揣測的習慣。
謝瑯重活一世，也曾經細細地想過自己的這種心思，他決定了要不顧一切地對楚傾好，可到底還是掙不脫心魔，一旦對方說了什麽做了什麽，他心底那些不堪就會再次冒頭。
就好像現在。
楚傾見他不說話，也是一個頭兩個大，本來好好地想出來玩一趟，誰知道又把人給惹了。
他是沒想到謝瑯這輩子這麽擰巴，比前兩世都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心好累。
可他能怎麽辦？他也很絕望啊。
“阿瑯，你說句話，你到底是怎麽回事？”
楚傾的語氣也不是很好了，他脾氣急，常常一言不合就撂開手，平日也就對上謝瑯才會好聲好氣些，可今兒他實在是摸不著頭腦，難免有些脾氣。
謝瑯原就被戳了心，更是敏感，聽他這麽說，眼淚怎麽都忍不住，撲簌簌地往下掉，就是咬著嘴唇不說話。
楚傾深吸一口氣，強壓著心裏的急躁，沈聲道：“你若是累了，那便歇一歇，朕不吵你也就是了。若還是心裏不痛快，你想去哪也好，想吃什麽也罷，這裏都是有的。”
說完，見謝瑯還是哭，楚傾嘆了口氣，掏出自己隨身的帕子想幫他擦擦臉，誰知還未碰到他臉，謝瑯就下意識地一縮。
楚傾的手在半空頓住，他沒想到謝瑯竟然抵觸自己到這般，頓時也有些氣餒。
謝瑯也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問題，還在猶豫要怎麽辦，餘光處人影一閃，再擡頭，楚傾已經越過他往門口去了。
“陛下。”
終於還是忍不住，謝瑯覺得自己真是沒意思到家了。
楚傾腳步頓了頓，卻沒有轉身，只偏了頭道：“你好好休息吧，朕，出去走走。”說著，便頭也不回地出門去了。
楚傾出了門，擡頭看了看還有積雪的山頂，天高雲曠，心裏的郁積似乎也少了些。
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，邁步出了沁雪堂的院子，沿著小路在別院裏溜達。
走了一陣，揮退了身後跟著的人，楚傾在後園裏沿著小路拾階而上。
別院依山而建，後園與山間的一片樹林相連，走沒幾步，身邊就全是參天的松柏，轉頭看去，竟是已經登到了高處。
楚傾覺得有趣，不由得興起，想著往上走看看山頂有些什麽。
他倒是不擔心安全問題，這座山都是皇家產業，平日都不許閑雜人等靠近，更不要說登上山頂。而且雖然此時他獨個兒上山，其實龍影衛都是跟著的，並不會叫他真的落單。
既然沒什麽好擔心的，自己又不覺得累，楚傾便興沖沖地一路上山去。
山間風涼，吹在臉上也多了幾分凜冽，卻似乎更消減了心裏的郁氣，越走心情越發地爽利起來。
楚傾腳步輕快，山本來也不是很高，走了小半個時辰，竟然就叫他登上了山頂。
山上還有些積雪，松樹枝上都是雪掛，放眼看去，一片晶瑩潔白，仿佛人間仙境。
空氣微涼，吸進肺裏，整個人也精神了許多，楚傾不由得加快了腳步，在林間奔跑起來。
跑著跑著，不知從哪傳來一陣琴聲，楚傾腳步漸緩，好奇地循著琴音的方向走過去。
積雪的山間松林裏，動人的琴曲飄散開來，叫人心曠神怡。
繞了兩圈，楚傾終於在一片空地前停了下來。
面前是一個小木屋，在木柵欄圍成的小院子裏，一個人背對著楚傾正在撫琴。
那人長發未綰，只在腦後松松地用綢帶系了。穿的也很單薄，雙肩瘦削，腰也細得不盈一握。他坐在竹凳上，正專心地撥弄琴弦，似乎沈浸在了曲調之中。
楚傾看不到他的臉，可是這個背影卻好像似曾相識，只是怎麽都想不起來罷了。
那人彈得很認真，曲子也特別好聽，饒是楚傾不喜音律，也知道這是《秋水》。能把這首曲子彈好的，一定是個胸有溝壑，又曲高和寡的人吧。
被《秋水》的琴音帶飛了思緒，楚傾一時也忘了往前去看看這彈琴的人，只靜靜地站在一棵松樹下，一手輕輕扶著樹幹，一手捏著腰間的玉佩細細地摩挲。
只忽然一只手拍在肩頭，楚傾吃了一驚，轉頭看時，某人正一臉不屑地盯著那個背影，撇嘴道：“曲子很好聽，彈得也不錯。喜歡嗎？”
112、吃起醋來要人命
楚傾見著謝瑯，當真是吃了一驚，滿心以為他惱了自己，誰知他卻追了過來。
只不過，吃驚之餘，深心裏卻是有些甜的，謝瑯到底是舍不得自己吧。
知道錯了就好，反正自己大人有大量，不會跟他計較的。楚傾美滋滋地想著，握住肩頭謝瑯的手，笑著捏了捏。
“不是要睡覺嗎，怎麽還上山了？”
謝瑯垂眸看了眼兩人交握的手，淡淡地道：“睡醒了才上山的，片刻的功夫罷了。”
片刻？
這是明擺著鄙視自己嗎？楚傾覺得自己遭到了暴擊傷害。
好氣哦，可還是要保持微笑。
謝瑯看了他一眼，不動聲色地抽回手：“那個人怎麽會在這，這裏不是皇家地方嗎？”
楚傾“嗯”了一聲，聳肩道：“管他呢，阿瑯會保護我的，哦？”
謝瑯點點頭，從懷裏掏出楚傾送的百辟刀，拿在手上顛了顛：“也罷，我這就去把危險消滅在萌芽裏。”
楚傾瞪眼：“你要幹嘛？”
“宰了他，一了百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楚傾的表情有點崩壞，“你有病啊！”
謝瑯點點頭，擡手撫摸刀鞘：“你有藥嗎？”
楚傾眨了眨眼，擡手去拉他：“阿瑯，你是不是，還在生氣？”
謝瑯專心的盯著手上的刀，笑道：“怎會，你想太多了。”話音剛落，只見他身形晃動，人已經在一丈開外了。
楚傾在心裏臥了個大槽，眼睜睜地看著他拿著刀往彈琴人得後心戳。
一言不合就要人命？
難道，自己碰上的是個假謝瑯？
“主子，青少君的功夫實在很高啊！”
突然出現的聲音，嚇得楚傾一個哆嗦，一下子靠在樹幹上，轉頭看去，龍十七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身邊。
“你是鬼嗎？就知道嚇人！”楚傾咬牙。
龍十七尷尬地摸摸頭，道：“主子，屬下只是覺得，青少君的功夫，可比十三高太多了。”
楚傾楞楞地轉頭，謝瑯和那彈琴的人已經你來我往地鬥在了一處。他不懂這些，只覺得了兩人動作都快得很，根本不知道誰占了上風。
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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